斯微,思危:一家明星mRNA公司的陨落
王晨 韦晓宁 吴妮 | 撰文
王晨 | 编辑
2020年春节前夕,成立四年的mRNA技术公司斯微,账上的钱很快就要花光。那时mRNA赛道在国内很冷,下一轮融资遥遥无期。斯微创始人李航文准备开始春节前的休假时,看到美国公司Moderna发了一则全世界关注的报道“于1月13日完成mRNA疫苗序列研究工作”,于是,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。
这方面嗅觉很敏锐的他,紧跟了一篇新闻稿,大意是新冠病毒疫苗引入mRNA技术,斯微生物等企业加入研制行列。这篇文章点击量达到近百万。不仅引起了上海东方医院的兴趣,1月份迅速和斯微启动新冠疫苗mRNA项目,也解决了不知何处找钱的斯微的燃眉之急,2月份3000万A+轮融资落实。
随后,是中国mRNA赛道的一飞冲天。2月开始,资本挤破头涌入中国mRNA初创公司,国内知名投资机构排着队往国内两家头部的mRNA公司艾博和斯微“送钱”。一家投资机构,为了分得投这两家公司的份额,甚至不远万里来到美国,找寻结识艾博创始人英博和斯微创始人李航文的中间人。
融资额十几亿人民币的斯微,迎来了它的高光时刻:在最高峰高薪招人至400-500人,一个没有工作经验的“裸博士”,年薪可以开到百万人民币;建立总年产能达4-5亿剂的天慈工厂和奉贤工厂,上游原材料供应商们争相和斯微做生意……李航文用融来的钱,以为能烧出斯微的下一个高光时刻。
但3年后,当融资又要烧完时,命运馈赠的礼物,开始标注出它的价格。
没有等来斯微的mRNA疫苗在中国的上市,天慈工厂于今年7月底停止运行,随后公司令人诧异地宣布将开展CDMO业务;据企查查,今年来斯微作为被告的司法案件有33个,案由除了买卖合同纠纷、服务合同纠纷,还有房屋租赁合同纠纷、建设工程合同纠纷、劳动合同纠纷等等。上诉人有试剂供应商、仪器供应商、临床CRO、物流公司、房地产公司、前高管等多方。
当初争相投斯微的投资机构,投资人提都不愿再提这家公司。当年,国内一家顶级投资机构的广受业界尊重的创始人,一直低调,很少担任所投公司的董事。他却于2021年6月现身成为斯微的董事,业内人士惊诧之余,推测这一举动可能因为觉得进入mRNA赛道是一种光荣。一年后,他又低调退出董事之列。
9月中旬,一份流传出来的法院文件中,李航文被限制高消费。尽管他的头像还是马斯克,朋友圈转发的新闻还是斯微的一派欣欣向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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坎坷的开局
在长长的诉讼名单中,一些前高管的劳务纠纷格外显眼。除此之外,一些和李航文结识于微时的旧识,他们一度在李航文刚回国创业时,参与过斯微早期的创立。在斯微获得巨额融资前夕,以各种原因主动或被动出局。他们在斯微随后的高光时刻里,在他人不明所以的祝贺中,保持沉默,几乎埋葬了那段回忆。
“他(李航文)和斯微有这么一天,并不意外,甚至比想象中的还晚了一点。”提起这位当年这位曾经一起共事过的旧识,他们无一例外地表达了这一观点。
比起艾博的创始人英博,最早攻读公共卫生专业的李航文的求学之路不算顺利,在创立斯微之前,他也不像英博那样,有名校求学经历的加持和国际大厂的工作经历。
李航文从郑州大学医学院(原来的河南医科大学)本科毕业后先在国内工作了两年,后于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就读,2003年获得微量元素营养硕士学位。硕士毕业后李航文到美国德州大学安德森癌症中心读博。从营养专业到肿瘤专业的转换并不顺利,李航文花费六七年时间,直到2010年才拿到肿瘤生物学博士学位。随后的6年,他以博士后的身份于美国的几所大学辗转,直到2016年,在导师唐定国的建议下,回国创业。
唐定国(Dean G. Tang),也是斯微如今的联合创始人,是美国著名癌干细胞及miRNA癌症治疗专家。现为美国罗斯维尔帕克癌症中心药理及临床治疗系主任、同济大学附属东方医院转化医学中心癌症干细胞研究所所长。唐定国和东方医院的渊源,也为斯微和东方医院后来的合作埋下了伏笔。
结识唐定国的同时,李航文还认识了一位美国药物递送领域的专家沈海法。彼时,李航文没想到和沈海法也有不浅的缘分。
回国创业的李航文,押注的mRNA赛道当时并不被人看好。据当时的员工回忆,他的妻子孩子在美国,一个人租住在一个破旧的民房里,因为太忙,冰箱里总有发霉的忘记了吃的饭菜。当时,几位原材料供应商曾去过斯微位于上海金桥的办公楼,“破旧、寒酸,像是一些落后的传统产业的办公楼。”
除了唐定国、沈海法两位学界大拿之外,据多位知情人表示,李航文在斯微生物创立之初还有两位合伙人。其中一位是李航文的熟人,另一位是李航文的本科同学。他们分别负责临床和行政事务。
据当时在斯微工作的员工称,斯微创业初期,这两位合伙人参与解决了一些“基础设施建设”问题,包括购买关键的LPP系统独家专利、北京公司的成立、上海办公室的选址和作业、临床团队招建、报课题、拟定和审理与投资人的协议、路演等。2018年后,还有一位有药企工作经历的高管加盟,帮助李航文进行成本、供应链管理等。
创业初期,三人常在北京、上海的馆子里吃饭,饭桌上畅谈创业进度和设想。当时这两位合伙人还都有各自的工作,本打算等斯微拿到第一笔融资、走上正轨后全职加入。据后期和这两位合伙人打交道的员工称:“人不错,其中一位在公司最困难的时候,还借了很多钱给公司。”
变化来得悄无声息。
两位合伙人先是做事“各种被找茬”,接着说好的股份权益“后来就变了说法”。再后来,随着融资进程的推进,李航文开始有意独自与供应商、投资人们见面。后来,两位合伙人被迫出局。
后来,这种合作者出局的方式,在斯微的发展过程中总是重现。在两位合伙人之后进入的一批高管,也陆续退出。“很难有人和李航文合作两年以上”。
一直到2020年前,斯微的融资都不算太顺利。公开资料显示,北京华瑞健生科技有限公司,是斯微生物在2017年4月唯一的投资者。据知情人,虽然华瑞健生投入了一部分资金,但不算正式的融资,并无公司的估值溢价等步骤,而后在2018年6月退出。
2017年,李航文用这笔钱,买下沈海法在美国研发出的新型脂质体纳米材料(lipopolyplex,LPP)递送系统独家专利归属权。剩下的钱用来搭建二十个人左右的团队、购买设备,所剩无几。
华瑞健生退出后,2018年,斯微生物完成了由龙磐投资、朴弘资本作投的天使轮融资,大约2000万人民币。参与者称,此轮融资以及后来的A轮、数额并不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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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什么钱烧得这么快
斯微的钱去哪里了?十几亿人民币的投资,不到三年就烧完让人匪夷所思。
回到斯微“命运齿轮转动”的那一天,Moderna的新冠疫苗的进展,是一步步点燃各方欲望的导火索。
2020年的春节假期期间,斯微的高管打电话,将回家过年的员工一个个喊回公司加班,还没回家的员工回忆,“就让没回家的我们这些人,留在公司。”
随后,斯微宣传的对外进展,几乎和Moderna步调一致,广为传播的新闻稿中随处可见“国内的斯微生物和美国的Moderna几乎同时宣布开展新冠病毒mRNA疫苗的研究工作,随后又分别在2月7日和2月10日先后宣布候选疫苗已经进入动物实验阶段。”
一位当时在斯微的员工回忆,李航文对抓住有利的时机很敏感。Moderna的研究进展,一下子激发了李航文的野心。“当时他们CTO还没有从美国回来领导技术开发(指沈海法),产品技术有些问题,试验结果重复不出来,员工加班加点,压力很大。”
2020年的融资,花得很快。2020年底,斯微的公司已经扩张到70个人。“李航文想大干一场,但是在2020年6月之前2亿美金的融资进来之前,钱快花完了,他有些慌。”在这种情况下,他迅速接受了西藏药业伸出来的橄榄枝。
西藏药业是以销售见长的传统药企,当时是否接受和西藏药业的合作,公司内部有争议。一部分人质疑销售主导的药企,不适合一起合作做临床和申报。但据当时的员工回忆,李航文的观点是,这个时候,最需要融资,顾不了那么多了。
2020年6月1日,仅做了两天的尽调,西藏药业宣布以3.51亿元投资斯微新冠肺炎疫苗等产品。6月17日,开盘后,西藏药业的股价一飞冲天。
2021年6月,斯微生物完成了单笔金额12亿元的一轮融资,由红杉中国、药明康德、招商健康、景林投资共同领投。斯微截至目前共融资14亿左右,这一笔是斯微单笔金额最高的一轮融资。
自此,斯微开启了一路狂奔的烧钱模式,为最终的倾塌埋下了伏笔。
建厂是被诟病最多的。李航文自称,斯微在上海建天慈、奉贤两个工厂花了10亿,“打通了mRNA产业化的流程”。
这两个工厂占地共50,000平方米,可达20亿剂原液产能及4亿支灌装产能,是目前亚洲最大的mRNA疫苗生产基地。一位业内人士不解,一般情况下企业只建一个厂,为什么斯微要建两个厂。
艾博融资额远高于斯微,其自建厂不过4000万剂年产能。
斯微在产品布局上也是大手一挥。斯微生物官网显示,公司目前共有15条产品管线,覆盖传染病、肿瘤免疫、代谢病/罕见病领域。除了已在老挝获批的新冠病毒疫苗,以及在澳洲进行临床一期的个性化肿瘤疫苗,其他管线皆在临床前阶段。
在行业人士看来,斯微如此布局有其不合理之处,“一个biotech搞了这么多东西”。但其进度从研发投入的角度看又令人纳闷,“没有上大型三期,按理说花不了这么多钱”。
研发和生产扩张直接影响人力成本。
2020年春节期间,斯微员工只有二三十个人;6月份,西藏药业的首付款进来之前,已有四、五十个人;到了2020年底,人数已达70多个人。2021年,一度斯微顶峰时期员工规模四、五百人。
一位知情人士透露,之前斯微在业内还没什么名气的时候,招人比较难。融资之后,开始以极高的薪酬在业界挖人。
在中国生物制药产业腾飞的几年中,本来人才奇缺,薪酬就高,但疯狂挖人的斯微开出的薪酬更高。“一个刚毕业的博士,年薪就开到接近百万。”一度,斯微一个月开出的薪酬就高达2000万,这种状态如果持续两年,三、四个亿就消耗掉了。
mRNA是一门新兴技术,在中国尤其如此,并没有一条完整的原材料供应链。做实验需要的原料、辅料,一开始一毫克高达6000-7000元,在行业热起来、内部也做了供应量整合之后,降到一毫克3000左右人民币。即便如此,一旦做工艺放大,需要一克的话,一个实验批次就会花掉200万-300万元。
多位内部人士表示,斯微的工艺并不理想,实验批次太多,做了很多次重复,这一部分浪费也极大。
在业内人士看来,这是一家“合作成本极高”的公司。一位CRO企业人士透露,斯微总是换CRO,“一旦实验结果不符合预期,从不反思是自己的问题,总认为是CRO的问题。”
在技术路线上,LPP递送系统是斯微成败的关键。
可用于mRNA递送的载体包括脂质纳米颗粒(lipid nanoparticle, LNP)、脂质多聚复合物(lipopolyplex, LPP)等多种。LNP递送系统在Pfizer/BioNTech和Moderna的covid-19 mRNA疫苗的应用中得到验证。但国内药企受制于LNP系统的专利壁垒,除非能开发出有自主知识产权的递送技术,否则只能购买海外公司的技术授权。
斯微转而使用LPP递送系统,虽然打破了专利限制,但LPP递送系统未在任何上市的药品中得到过验证,未知比较多。
技术积累的不足,导致中国最早投入mRNA的公司斯微生物发展缓慢。在启动mRNA疫苗研发项目一年后的2021年1月,斯微生物的mRNA新冠疫苗才获得临床试验批件。而2019年才成立的艾博生物,当初只有9个人,2020年6月即开展一期临床试验——跑在了有70多个人的斯微的前面,2021年7月,艾博就拿到了国内三期临床实验的批件。
斯微没有在国内开展III期临床的相关消息,直接将在老挝完成的Ⅲ期临床试验相关数据提交至CDE用于国内紧急使用授权(EUA)申请。
合作方可能此时已意识到了斯微的问题,当初的携手狂奔转变为及时止损。
2021年8月27日,西藏药业发布公告不再继续投资上海斯微生物及其mRNA新冠疫苗。合作方不肯按里程碑继续合作和投资,已支付的7000万元转为拥有斯微生物3.35%的股权投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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危机频现
早在李航文被限高的消息爆出之前,斯微缺钱的消息在供应商那里已不是秘密。
一家供应商称,公司在2021年开始与斯微生物合作,后者租用其仓库。一年多前开始,斯微生物就开始拖欠费用,至今拖欠了上千万元,“法务开始感觉不对劲”,而后将斯微生物告上法庭。
一家国际大型设备公司,也有几百万的未付账款。而斯微是在前几年账上有大笔资金的时候,就开始拖欠货款。但一些供应商公司,总认为斯微是明星公司,抢着进入供应商名单,帐期长一点也没关系,总认为它最终会付。
有一家上游原料供应商公司,和斯微打过交道后,果断决定不继续合作。因为原材料的提供,是需要针对客户的需求场景设计的,当时和公司说好,多长时间内提供多少使用的数据。“斯微每次态度都很好,但是最后就没有下文了。”这位供应商同时也是另一家明星mRNA企业的供应商,相比之下,他认为后者更讲信用,“行就是行,不行就是不行,态度相对就很明确。”
一位和斯微打过交道的人,描述过他眼中公司的做事风格:“用人时姿态极其低下,不用人时趾高气扬,不管是和供应商打交道,还是和合作方打交道,都不愉快”。
据企查查,今年来斯微作为被告的司法案件有33个,案由除了买卖合同纠纷、服务合同纠纷,还有房屋租赁合同纠纷、建设工程合同纠纷、劳动合同纠纷等等。上诉人有试剂供应商、仪器供应商、临床CRO、物流公司、房地产公司、前高管等多方。
斯微成立7年以来,高管换了几十个。在同行看来,斯微生物用人有些想法不清楚,“一会儿招人一会儿裁员的”。2022年下半年开始,从斯微生物离职的高管包括COO、BD head。而在斯微生物几十总被起诉的案件里,有数起涉及与员工的竞业限制纠纷、劳动纠纷等。根据公开资料的同名比对,其中可能包括CFO和一名副总裁。亦有先是被斯微起诉、而后又迅速对斯微发起诉讼的员工案例。
“几乎每个走了的人,都极不愉快,有的人甚至带着仇恨”。一位早期离职的员工回忆。一般都是承诺的股权和条件不兑现,而且在大笔融资到来之前,会用各种手段把人踢出去。
一位可以说是斯微最重要的合伙人之一,股权被转出了一半多。“那个合伙人是君子风度,也没说什么。”上述员工回忆。
在斯微最高光的时刻,李航文身边围绕着一群帮他出主意的人,有的人是想把事情做好,有的人有自己的利益诉求。但是,最终,“李航文选择相信的话,大多是一些‘独辟蹊径、歪打正着的走捷径的故事’。”
在研发之路上受挫的斯微,后来有些剑走偏锋。市场频频有一些虚虚实实的消息放出,比如在2022年初被传要在香港上市。行业人士判断,斯微要上市是“不太可能的”,“当时估值都上百亿了,没人愿意做基石投资人”。后来,斯微出来辟谣,只说公司官网并未释放此类消息,“但对上市传言并未否认”。
2023年5月,斯微生物宣传的“已完成pre-D轮融资,融资规模为数亿元人民币,主要用于加快肿瘤治疗疫苗及传染病疫苗管线的开发”,这一轮融资被颇多人质疑,认为是“自己放的烟雾弹,实际上可能是转老股”。查阅工商资料得知,斯微最后一笔资金进来是在2022年9月9日,1.5%的新增,后面并没有新资金进入公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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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
在对斯微提起诉讼的33个案件中,没有投资机构提起诉讼。“供应商可以起诉,因为是一锤子买卖;投资方一般不会和被投企业撕破脸。”一位业内人士谈到了“行规”。
投资过mRNA赛道的机构或投资人,集体沉默着,仿佛三年前争相挤入这一赛道时的热闹场面,从未存在过。“投资过斯微的机构,都不愿提这件事,有点‘破罐子破摔’的感觉。”一位投资人感叹。
为了给投资人一个交代,当初融资数十亿的艾博/沃森生物和斯微生物开发的针对新冠原始毒株的mRNA疫苗,先后拿到印度尼西亚和老挝的紧急使用授权(EUA),用这两个“几乎不存在”的市场,试图为mRNA新冠疫苗勉强画上一个休止符。
虽然艾博的发展也不尽如人意,但艾博的确在国内老老实实做了III期临床。“英博对供应商有信用,和投资人也会比较主动去沟通艾博的具体进展。”在业内人士眼中,艾博的问题,更被大家理解。
一位了解并近距离观察过斯微起家和衰落的人士,有点伤感。还在业内的他,认为斯微最终以这样的方式收场,对业界的冲击很大。毕竟在三年前,投资方、供应商们都主动参与了这场有点疯狂的豪赌。一场虚火,照亮了多方的野心和欲望,反倒放大了斯微的弱点,催生了大家都不愿看到的结局。
资本的受挫,不止在相关mRNA疫苗公司上。那场虚火,也让许多投资机构在上游赛道上找机会,投资原材料供应商。一批拿到大笔融资的上游供应商,或者在新冠疫情中赚到钱的试剂原料公司,大手笔投入到新冠疫苗原材料的生产线建设上,疯狂招人、扩张。当生产线建好了,却发现需求没了,随后又开始裁人。
巨大的诱惑,让人迷失在把幸运当能力的误区中,忽略了mRNA药企的发展需要历史积累。mRNA的两大核心问题:mRNA疫苗的核酸序列修饰和递送系统,国外的研发者在获得突破后,只有少数几家欧美企业和机构有专利权。而受制于专利壁垒,本土mRNA企业起步较晚、基础也比较薄弱——但只有此时,或许各方才会静下心来认真反思。
斯微的现状,在上述人士眼中,是一段历史的折射。 “雪崩的时候,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。”他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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